罗西LX

沉疴(完)

可真当她解释的时候,崔书润也不想听了,她带她去教堂不过是想确定一下罢了。

一旦确认,其实她都能猜到过程。一切不过是语言的艺术,与人心的把控而已。

这些东西,崔书润早就在徐伊景身上领教过了。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态度,便无意再听一遍详细的描述。

她把压着的手臂抽出来,环抱住她,轻声回道,“我知道。你不用再说了。把后续的事情处理一下,就行了。”

“嗯。委屈你了。”

崔书润不再说话,她闭着眼,似乎是累得厉害了。她从早上到下午就一直在跟警方打交道,一结束就立马来找徐伊景了。现在,人是见到了,事情她也清楚了。吵也吵了,抱也抱了,一直以来的情绪爆发,崔书润整个人是身心俱疲,丝毫不愿再动弹。

徐伊景也不催她起来吃饭,一边轻柔地按着她的头,一边随口闲聊。

“事故鉴定报告什么时候出?”

“估计明天吧,最迟后天。”

按警方的说法,张泰株方面应该是付全责的。张泰株的助理闯了红灯撞上运蔬菜的大货车,当场被甩了出去,送进医院就没气了。张泰株则直接卡在货车轮下,被碾得血肉模糊。

崔书润当时就赶过去,目睹了现场,吓了个面无人色,完美符合一个失去丈夫的妻子形象。

今天警方告知,虽然当时非常恶劣的天气情况有推波助澜的效果,但是导致事故发生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刹车片失灵的问题。

按理说张泰株这样的人,是不可能在这上面出问题的,他的行车都有定期保养,专人打理。可惜,他的这个第二助理新跟了他没几年,才得了他的信任,自己就患上了癌症,家里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,一个年近八十的老母亲。

总而言之,他十分缺钱,又见识过太多张泰株的手段,对此人缺乏一定的信任。当有慈善基金会挥舞着大把钞票向他伸出橄榄枝时,他基本没怎么犹豫地便选择了工作偷懒,反正平常也是他又当助理又当司机的,谁知道他保养过没有。刹车片这种事,谁会去关注呢?

徐伊景的局设得悠长而细腻,可能如果中间有一环出错,大概都没有这么片叶不沾身的完美结局。

可是这世界上是没有如果,也没有巧合的。有,也是人为。她知道那些人,知道他们一定会按照她设计的路这么去走。反正不是今天,就是明天,或早或晚罢了。

人死如灯灭。一切的后续事宜都处理的极快。

鉴定报告很快就出来了,张泰株方面全责。索性货车司机虽然视线死角,避闪不开,但是完全符合交通规则,也没有受到人身伤害。崔书润方面甚至还赔偿了他的车辆维修费用。

他的老情人学姐也没闹出什么问题。毕竟,人都死了,她又不是张泰株,有能力跟诚进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对上。她顾及自己的财产还来不及,那有心思管其他的。

至于张泰株的母亲和妹妹,崔书润转交了他全部的私人财产,相当可观的数额足够她们挥霍大半辈子了。

张泰株的葬礼也由她接手了,反正诚进的秘书团队对此也很有经验,她直接吩咐下去就完了。

葬礼的规格挺高,崔书润丝毫没有在这方面苛刻的打算。开始的不光彩,结束的时候好歹走得体面一点。

如果不是因为车祸损伤的太惨,遗体修复师也无能为力,大概这大冬天还能有个瞻仰遗体的流程。不过,这样也便罢了。

反正崔书润是不想看的,连葬礼的致辞也交给他妹妹了。不然,她还能说什么?实在是没得恶心了。

崔书润看着台上的姑娘紧张得都在发抖了,这满屋子的黑西装,黑大衣,羽绒服,都裹得看清的脸了,这种情况还能有紧张的情绪,也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她摇头叹了口气,不再去看。只是低头,默默按下琴键,C小调葬礼进行曲从她指尖缓缓流出。

崔书润的琴音,肃穆而平和,少了股悲伤的味道。

可惜,就算懂钢琴的人能感受到她平静而漠然的情绪。可她那样子,实在是让人犹豫。

崔书润的短发搭着额间,只穿着件黑色衬衫,身形显得相当瘦削,脸上粉黛未施,十分苍白,眼眶一圈明显的泛着红色。即便如此,那眉目间也仿佛像浸润过高山霜雪一般,带着股凛然的气势,压过了那些许的脆弱外表。

她亲自在亡夫的葬礼上弹着曲子,D大调,安魂曲,随手而来。即便她看起来难过、痛苦极了,也没有人敢上前去表达节哀之意。也不会有人问她,协议婚姻而已,你这样子做给谁看?

当然,崔书润这般骄傲的人,是不屑于在这种事上表演的。她不过是之前找徐伊景的时候,感冒了而已。至于别人怎么看,那就不关她的事了。

她弹得累了,随手点上烟,就那么安静地吸着,也不在意那些人诧异的表情。

反正这些人,也不过是借着张泰株的葬礼来社交罢了。这样的葬礼大都一样,虚荣、奢华、社交才是它永恒的主题,唯独于悼念无关。唯二悼念的两人,也一个哭得进医院,一个忙着接受无甚诚意的关心。

崔书润搭着琴架边缘,看向立在不远处的徐伊景,她穿着件黑色大衣,笔直而舒阔,旁边黑衣装的男人弓着背,不知道对她说着什么,看起来急切又献媚。徐伊景的表情,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又面瘫。不过她知道,她心情非常差,而且已经相当的不耐烦了。

崔书润夹着手里的烟,冲她晃晃,不紧不慢地走过去。

徐伊景已经侧身躲开了男人,一把扣着她的手腕往外走了。

“你发什么疯?穿这么少。”

“很热啊。”她接过徐伊景手里的大衣,说得漫不经心。

崔书润坐在她的副驾驶位上,接着点燃另一支烟。

虽然崔书润吸烟的姿势,优雅凝炼,十分赏心悦目,可这一根接一根,活脱脱一副烟鬼的样子,看得徐伊景也相当火大。

“你嫌命长是吗?”徐伊景眼神冷厉,语气也很差。

崔书润没有接话,而是问道,“怎么开了这辆车?我喜欢那个两座的。”

“捷豹底盘太低。”

“哦。”崔书润按下车窗,扔了烟。“你是看不惯,我给张泰株弹钢琴吧?”

“你想太多了。你弹不弹关我什么事。”

“呲~”崔书润笑出声来,“你什么时候不这么口是心非了,我就考虑一下搬出来住。”

徐伊景顿了片刻,没理她,“崔书润,你戒烟吧。”

“我的第一根烟可是你点的。”崔书润的笑意温和柔软,她笑了一会,才继续说着,“以后不会了。你看,即便我以后在股东大会上夹着烟,也没人有意见了,可突然就没滋没味了呢。”

徐伊景侧头看着她单手盖住了眼睛,心下喟叹,“那些腐烂的脓疮掉了,新的有活力的肉总归是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长起来。”

她拉起手刹,下车替她拉开车门。

雪早已停了,温度依然那么低,两层的小楼还是覆在一层茫茫的白雪下,莹莹孑立。

徐伊景抱紧她,低声道,“给自己一点时间。”

她踏着白雪,牵着她,走向大门的方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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